维克多•戴维•汉森 著 吴万伟 译 传统大学解体,学生会到其他地方学习知识和技能。 不久前,经典教育还作为更广泛的文科教育课程的基础,文科确立了传统大学的使命。经典阅读专注于培养有文化的公民,有漂亮的口笔头表达能力,能清楚表述自己的思想,通过吸取经典的智慧,解决当前的困惑。选修经典的学生欣赏文明的历史,理解独特公民身份的权利和责任。大学因此充当了文化保护神的作用,帮助学生明白我们现在的价值观是在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具有二千五百年历史的传统背景下产生的。 但是最近几十年,经典和传统人文教育开始衰弱,产生了众多意料之外的后果。学术界的战争已经超越了八十年代校园内部的“文化战争”。虽然政治正确的课程争论、教授招聘的争议、大学的传统使命辩论还在继续,但是现在大学越来越觉得被人遗忘了,无论从技术上,还是从概念、文化上都变得可有可无。这种情况既让人欢迎又让人担忧。 在最根本的问题上,曾经确定大学地位的经典教育常常意味着熟悉拉丁语和希腊语,这为学生提供三种丰厚的利益。第一,经典语言教学意味着获得学术研究的通用方法。知识不再是模糊的和难以归类的,而是经过分类的和有限的知识。经典语言就像后来的西方语言一样是通过系统的词汇、语法、句法学习而被掌握的。这样的语文学习拓宽到阅读诗歌、哲学、历史、演说。而且,学生的学习有一个蓝图,一个接受教育的框架。没有什么比智慧老人的新皱纹更新鲜有趣的了。教育方面的新理论和全新的学科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独立学科的合法性,但它们都可以在现有经典的学科分类如哲学、政治学和文学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不仅仅是教育方面的热门词语,“跨学科”代表了众多不同领域的真正统一,比如钱币学、铭文学、建筑学、考古学、哲学、艺术、文学。阅读荷马或者维吉尔(Virgil)就涉及到历史、文化、地理、风格、语言、哲学。诗歌不仅仅是把散文分行写的现代习惯,而是诗歌语言、音步、话题结合起来的学科;演说术不仅是公众演说,而且是隐喻、夸大、痛骂、夸张的艺术统一。大学院系的形成、核心通识课程的概念、以及毕业生离开大学时候具有某些技能和共同智慧的期待等都是研究经典的延伸物,而且持续了两千年。经典不是一些关于神秘教义的学问,而是思考把理性提升到超越黑话、时尚和迷信的世界的整体方式。第二,阅读荷马、索福克勒斯(Sophocles)、亚里士多德、或者学习特尔斐战车驾驶者、红色人物花瓶绘画等经典教育让人们认识到关于人的身心局限性的古老、悲惨的观点与无局限性的现代生活观之间的冲突。考虑到人性的危险和人生的短暂,爱情、战争、政府、宗教都涉及选择,不是在乌托邦般的完美和可怕的磨难之间选择,而是在坏与更坏间选择或者在好与更好间选择。谦逊的美德弥漫在传统的文科教育中:承认我们所知有限,承认在严酷自然环境中生活,我们很脆弱,也承认文化能够而且应该改善自然,但不破坏自然。在这方面,大学生活经验如住在校园、吃饭时与教授亲密交流、听大学讲座等帮助学生巩固在课堂上学到的抽象知识,养成某些文明行为的习惯。学生在这样的环境中熏陶四年,为未来艰苦的生活做思想、道德、技能上的准备。大学是独特的地方,它的繁荣是因为笼统意义上的文科教育不能被个人努力或者自我改善的训练简单地模仿或者替换。第三,经典教育是了解西方的窗口。雅典民主、荷马史诗、罗马长方形廊柱大厅的学习构筑后来从中世纪到现代的所有探索的基础。阿奎那(Aquinas)、但丁、米开朗琪罗、孟德斯鸠可能被看作对希腊人或者罗马人最早做过的事的确认、借用、修改或者拒绝。一个人如果不具备经典的基础的话,就不可能有牢靠的文科教育,就像如果没有地基,你是无法建立高楼大厦的。在过去四十年里,众多不同的哲学派别和意识形态争论共同促成了经典教育的衰落。比如悄悄进来的职业教育思想把文科课程中的大部分内容从欠债的学生早已拥挤的学分课中剔除出去。为了教本科生狭隘的技能(希腊人所说的技艺)放弃经典学习是建立在十分可疑的观念基础上,即商业和法律方面的本科教学将培养高级管理人才或者律师,更好地灌输职业成功所必须的逻辑、艺术、推理、基于事实的知识、交流技能等东西。一个承诺靠安慰和适当的社会态度就能减缓阻碍人类获得幸福的外在障碍(如种族主义、性别主义、战争、贫困等)的治疗性课程设置取消了如文学、语言、哲学和政治学等难学的课程。关注情感问题让大学背上包袱,承担起保证学生感到照顾和幸福的任务。毕业的时候,这些学生期待的是结果的平等而不是寻找社会机会。大学毕业的生活是更大意义上的悲剧。很少学生认识到(或者被提醒)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必须用尊严和勇气忍受各种局限,而不是通过更大的敏感性、更多的法律、更好的技术、更充裕的资本来轻松对待困难。与此同时,政治正确颠倒了作为文科关键的归纳性推理的古老标准。学生现在接受预先决定的普遍原则,比如欧洲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罪恶遗产、资本主义、人类恐惧症、性别歧视等病理学,然后演绎性地展示这些罪恶是怎样表现在历史、文学、科学中的。大学把自己看作几乎孤独的,有责任为社会的病症而提出进步的治疗方案。广义的社会、政府、家庭和宗教已经不可救药地反动了。随着经典教育衰落和新途径的出现,大学核心课程变成了餐厅菜单,给十八岁的孩子们几十种不同的课程来挑选,最轻松、最有治疗效果的课程吸引的学生最多。结果,正如许多批评家已经注意到的,当今大部分学生没有共同的教育观念,没有与事实有关的基础知识也没有掌握普遍的理论方法。他们要么不知道帕台农神庙是什么,如果知道,也不明白作为雅典民主珍宝的角色如何不同于或“好于”最著名的纪念碑式大神庙特诺奇提特兰(Tenochtitlán)(中世纪墨西哥阿兹特克人活动中心)。大部分学生可能无法分辨自己的古老校园中科林斯柱式(Corinthian)或者多立克柱式(Doric)的柱子,也说不出行政楼正面的饰带/檐壁(frieze)和三角楣(pediment)。在短短四年期间,学生们继承了外国味十足的老词如“教务长”(provost)、“最高荣誉”(summa cum laude)“酬金”(honorarium)的,虽然自己也使用,但不一定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尽管大众或许不能充分认识到经典教育从前所起的作用,但显然明白大学毕业生现在知道的比从前少了,虽然付出的学费大大提高。作为西方人或者美国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越来越难以达成一致,即没有共同承认的观念。大学显然相信自己的传统优势地位、校友的金融资源,牢不可破的“上大学”文化渴望让它们能够一再推迟反思自身问题。但是因为无法完成教育青年的核心使命,大学可能成为激发教育反革命的策源地。正如主流媒体的傲慢和意识形态偏见已经让它们在认识技术趋势和受众的不满时迟钝、麻木、无能,同样的,大学也开始破碎化,其多样化的新功能被外包给能做得更好、更便宜、更少政治说教的其他机构。大学主导地位的最明显挑战是技术性的,那些具有传统大学的伪装,实际上是私人经营的虚拟校园,提供以网络为基础的教育课程。随着需要重新培训的美国劳动力越来越多,随着更高收入的工作要求更多专业化的技能,学生开始采用支付远程学习单个课程为主的教育方式。不需要住校和互动的网络课程节省了本科生教育的昂贵成本,如高昂的工资、众多终身教授、校园基础设施,以及课内外活动的管理成本。不幸的是,私人网络学校也取消了提供文科课程来丰富公民素质和提高技术专业性的传统观念。或许他们没有明说的前提是,如果大学不相信讲授西方文明作为必须的通识教育课程的价值,那么为什么不扯去广泛教育的伪装,直接进入问题的核心,为学生提供计算机编程技能或者航空工程知识呢?谁能说以小时付钱的凤凰网络大学的老师就比传统大学的老师更不负责任呢?毕竟,他们的受市场驱动的雇主必须为付钱的客户提 服务,这些客户和传统大学的学生不同,要求马上看到投资的效益。在美国军事大学,值得注意的是网络授课教师是根据选修这门课的学生人数得到报酬的,而不是根据他们提供的课程数目。削减成本措施在网络教育世界是非常苛刻的。书店和图书馆几乎是多余的。而学生只需支付使用网络资源的费用。凤凰大学实际上和教材出版上协商让他们所有的教材都能以的费用供人在网络上使用固定费用。背后的逻辑是重新定义教育是作为支付得起的产品,在竞争的买家和卖家组成的市场中发现其价值。我们很难去指责这些公司,因为他们提供了服务。当然,如果和更便宜的奥格塞(Argosy)网络大学毕业的学生相比的话,在史密斯(Smith)或者奥克西登塔尔学院(Occidental)上学的心理学学生对该学科的了解如它的历史以及在文科中的地位等肯定是更多的,但这远非人们想象的那样肯定。传统大学为了参与竞争,也已经开始进入网络教育市场。现在的大学体制部分得益于工资低、业余兼职的老师,这些人没有终身教职,往往上大班课,还得担心同行或者学生评价的后果。他们弥补了少数享受充分利益的终身教授群体的不足。实际上,自从七十年代以来,学术界终身教职的教授或者进入这个系列的教师比例已经大幅度降低,因为大学寻求剥削更多的人来支付经过挑选的、已经减少的少数人。除了这两种类型,学校现在开始用第三种形式,远程辅助学习的新形式。学生付钱更少,通过网络上课,根本不用到校园来,而课程都是名牌大学提供的。非正式调查显示远程学习现在占某些学校总课程的20%以上。人们还可以从保守的基督教学院的扩张中看到人们对现代大学越来越强烈的文化反应。按照基督教大学和学院协会的调查,这些学校的入学人数在1990年到2004年间增加了70.6%,而公立大学增加了12.8%,私立大学增加了28%。全国新闻媒体已经分裂成体现政治倾向性的不同类别:网络新闻、公共电台、自由派大报、谈话节目、有线电视网新闻、保守派网站等。我们的主流大学也是如此,虽然承诺思想自由,但实际上向学生灌输自己的思想,越来越不同于以提供更多人文课程而自豪的宗教学院和大学。宗教大学开始认识到自己在市场上的优势。曾经的老圣经学校现在往往成为受保守派欢迎的消除自由派大学影响的解毒剂。自由大学和欧莱•罗伯茨大学(Oral Roberts University)已经看到捐款和学生人数迅速上升,因为它们不再拘泥于唯一的宗教正统思想,而是把内容扩展到笼统的文化保守主义。自由大学不再是牧师杰瑞•法威尔(Jerry Falwell)七十年代奇怪、袖珍型的自由浸会学院,如今拥有超过两万名本科生和研究生,单单网络研究生项目的学生人数就有四千五百人。三十年前,菲兹诺太平洋学院(Fresno Pacific College)是福音派门诺基督徒(Mennonite)小学校,而今天的菲兹诺太平洋大学是普通的传统校园,为学生提供与附近以笨重官僚机构和政治文化为特征的加州州立大学菲兹诺分校完全不同的选择。菲兹诺太平洋大学教育学院的师范项目已经获得区域承认,如果和比它大很多的邻居加州州立大学菲兹诺分校相比的话,活力更强,组织更好,更少政治偏见和精神治疗色彩。更关心经典教育的宗教大学的发展不仅仅限于新教福音派运动。格格不入的天主教学校也发展迅速,不仅提供了伯克利、威斯康星、阿姆赫斯特(Amherst)等名校之外的其他选择,而且提供了已经越来越自由、放弃传统天主教主题和经典价值的圣母大学(Notre Dame)和圣塔克莱拉(Santa Clara)等大学之外的选择。成立于1969年的托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学院因为传统课程而获得人们的认可。几个非宗教性大学比如希尔斯代尔学院(Hillsdale College)和圣约翰学院只提供经典课程,讲授以伟大作品为基础的课程,这些学校的成功可以作为对其他地方大学教育的有效批评。千百万普通人发现名牌大学的教授无用和无趣决不是偶然的。许多公立大学已经抛弃了根据学术或者教学优秀程度付工资的做法,因为这些是没有办法量化考核的。更多名牌私立大学已经拥抱明星工资体系,但是在文科,评价的标准往往建立在神秘莫测的、充满专业术语的学术刊物而不是教学水平是否优秀。所以那些对历史和文学感兴趣,渴望了解美国缔造者或者军事历史的人常常到大学之外寻找电视上的公共知识分子或著名的畅销书作家如大卫•麦卡勒(David McCullough)或约翰•吉根(John Keegan)。私人公司已经通过回应公众对于传统人文科学教育的渴望赚了很多钱。教学公司事先录制明星授课老师内容丰富的历史、文学和其他课程的讲座,他们在正常学术评价体系下往往不怎么有名。罗赛塔石碑语言学习软件(Rosetta Stone)提供几十种语言的外语教学资料,没有外语系课程常见的文化说教。被称为“知识产品”的公司在市场上推销所谓“哲学大师”的一系列CD,这是已故查尔斯•赫斯顿(Charlton Heston)关于西方最重要的哲学家的讲座。消费者明白他们购买的是哲学家自己的话,由著名演员或者演说家朗读或者讲解,里面没有后现代术语和左派偏见。未来如果要学习职业技能,学生可报名参加具体的课程比如会计、编程、在线电子表格工具,没有必要去学习通过伟大文学或者历史提供的比喻和明喻和归纳推理。在人生的后面阶段,毕业生如果觉得想补习经典基础,可以购买CD和录制的讲座内容或参加自我管理的函授课程。因为大学已经不再是无利益纠葛的苏格拉底式探索和研究。人们能想象包含着自由派大学、保守派大学;宗教大学、反宗教大学的未来。古老、经典、统一的大学将完成向多科大学的转变:充斥政治和意识形态偏见的知识越来越碎片化、巴尔干化;大学越来越像赢利公司。当然,传统大学不会死亡。但是常春藤学校、斯坦福、伯克利的诱惑以及私立四年制学院如阿姆赫斯特和奥柏林的吸引力将主要来自它们所培养的人才的地位、名牌大学毕业证获得的职业优势、以及没有说出来的与其他类似富裕和特权阶级的关系网等利益。这些大学已经成为社会团体、年轻人的私有俱乐部、职业严肃性的证书和证明,但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本科教育中最优秀者的中心。尽管每年投资到学费上的钱达数万美元,但家长和学生得不到保障,甚至也不期待能在上学期间遇见一负责的老师或接受高质量的文科教育了。人们会明白在网络、宗教学校、CD、和DVD上能比在大学里学到更多特殊文明的知识。一旦学术界失去普遍接受的经典学习内容以及学习经典的重要性等共识,大学的使命以及它的神秘性和高雅优美逐渐消失的过程就开始了。大学在拼命追赶不断变化的政治、技术、文化趣味和时髦潮流,心甘情愿地抛弃安身立命的根本—文科教育,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一旦大学分崩离析,自由派文科、宗教学院、自我帮助课程和CDs却再也无法把它们组合起来,又是多么悲哀啊。 作者简介:维克多•大卫•汉森(Victor Davis Hanson)《城市杂志》编辑,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古典文学和军事历史学家。译自:The Humanities Move Off…